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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騰訊研究院
作者:WeCityX
內容來自:騰訊研究院&澎湃研究所&清華大學建築學院龍瀛課題組
設計未來城市,並使其能夠生長,就要思考和理解城市。針對有關城市的大問題,我們訪談了許多處在前沿的思考者和實踐者。
技術需要為人所用。城市科學治理,既需建立在掌握足夠多的數據、充分了解情況的基礎上,以更好地遵從相應的科學與專業規律,也要有前瞻性和引領性的思維,能夠在關鍵的時刻,把事情撥入良性發展的軌道。前一點是人工智能機器擅長的;而要做到后一點,必須要靠人在不確定的情境中,去發揮自身的主動性。
該如何判斷當下所處的局面?是順從數據所示意的方向,還是依靠人發揮主動性去做出決策?不止城市系統會遇到這樣的命題,人們在生活之中,都會面臨這類重大時刻,可能更多要憑藉某種自發的本能去決策。但城市系統的反應還是依賴既有的機制,因此需要在此之前做好準備。這或許也可視為應急工作的一部分。
人和機器各有優勢,反過來看,也各有局限。在陳楸帆看來,人的決策最根本的問題,還不在於無法獲知全面信息,而是受到自身意識局限的牽制。面前可能有非常多條路,但我們只能看到非常有限的幾條——有可能是利益權衡、政治衝突,或者是歷史包袱,要想超越這些意識上的局限,是非常難的事情。
另一方面,機器決策與人工決策,在不同的場景,有完全不同的定義方式。陳楸帆舉例說,比如極端情況之下,存在高度緊急、潛在後果非常嚴重、甚至會引發大規模戰爭的決策場景。此時人在其中的比重會更重。
陳楸帆說到,一些國家的軍事部門,對這類場景也有過諸多討論。比如,無人機執行軍事行動時,會用到諸多技術輔助,比如計算機視覺數據的匹配,來判斷這是否需要打擊的對象。但如果相應技術被用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其誤傷所造成的潛在風險,就變得非常大。相當於把很多人的生命,交在機器手上。因此,有一條“keep human in the loop”原則,即最後階段決定是否執行攻擊指令時,需要有人去做決策。
而相比之下,在沒有那麼緊急且重大的日常生活的場景里,人需要相對退到後面,機器要起到更大作用。因為,在對數據的閱讀、對模式的識別等方面,機器更為擅長。這時,人的作用相當於把關程序正義。
但陳楸帆也意識到,在日常狀態下,機器與人合作的決策過程中,也並非不存在值得擔憂的部分。因為,系統並非處於靜態,而是處在演進和反饋的過程中。也就是說,人也會被訓練和改變。陳楸帆指出,在這樣的系統里,執行了足夠多的任務,人會傾向於變得更像機器——無論說被機器所馴化,還是說習慣於把更多決定交給機器。這又是一個反饋的迴環。
或許,人不能永遠做出正確的決策,但一直需要具備為自己負責的意識。陳楸帆說到,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又回到了非常樸素的、人道主義的觀念上。這是一個非常大、但也非常小的意識: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
在科幻世界雜誌社副總編拉茲的感受中,現在的城市生活,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在聽機器的。比如當下的出行,大部分的人都完全跟着機器導航來走,這樣的運行通常不會出什麼問題。但他也指出,最敏感的事情,就是涉及大型的公共服務和每個人具體安全的方面,還需要逐步完善和聯通。
在拉茲看來,人工智能必須在條件確定的場景中使用。一旦脫離這類場景,就無法使用。人們會製作一些應對不同場景的程序。而大量問題就產生在對接和關聯的環節中。也就是說,需要兼容性時,人工智能的長處就不易發揮。拉茲舉例說,就交通而言,一個專門針對紅綠燈控制的人工智能,與另一個專門針對車道GPS定位的人工智能,相互的銜接和跨越會比較薄弱。這背後需要部門、人群之間的協同。
而在交通之外,城市還有很多更為複雜的場景,相應問題也更為艱巨。也就是說,對城市而言,需要讓點狀的人工智能可以更好地互動,把它們相互連接起來,才能更好地及時反映情況,支持更為科學和完善的決策。
但機器支持決策,不能也做不到窮盡城市所有面向。拉茲也說到,如果是機器決策,就會像一種完全不會犯錯的DNA複製。對於生物體而言,DNA在複製過程中,需要有基因突變,才能成就物種的進步。這其中一定需要有出錯。也許,從單個基因來看,這種突變毫無意義,但對整體的進化卻有潛在的好處。只有這樣,這個系統才有無盡的可能性。
城市生活也是相似的。拉茲說,人類本身就有追求滿足好奇心的一面,會去做一些只是為了娛樂、好玩的事情,這些事情看似無意義,但對整體的進化卻很有價值。
這些複雜的部分,是機器無法實現的。用清華大學建築學院教授武廷海的話說,技術所創造的複雜性還是簡單的複雜性,難以突破真正的複雜性。因此機器可以輔助人類,目前還不能支配人類。武廷海抱有謹慎樂觀的態度,認為總體而言,技術帶來的變化目前都是可以預期的。在他看來,新技術帶來新思潮變化,也是創新的表現。一方面,“變則通,通則久”,變化是發展的常態。另一方面,“守中”也是一種高度理性,“中”代表了人,技術還是在為人服務。
深圳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研究員張宇星,也看到了這個面向。他指出,應思考如何化解技術被作為控制性工具的可能性。這是因為,現有的部分技術反而可能強化不公平。同時,掌握互聯網工具的人擁有更強的控制權。這也是西方很多科技哲學家關注的問題。技術系統帶來人類權利的平等,但系統的掌握者和其他人的不公平問題依然存在。這應當成為ICT反向考慮的原則性控制問題。另一方面,應從正向思考,如何讓人們對資源能源的控制向更小更深尺度發展,緩解不平等現象。
清華大學建築學院副教授周榕,則給我們更多警示。在宏觀層面,他指出,不能否定技術,但技術必須經過人文的馴化,才能被更好地使用。當下,無所不在的焦慮、內卷、壓迫,不知意義所在,沒有價值感,都屬於網絡時代的癥狀,折射當下文明在轉型過程中的結構性問題。事實上,技術進步或許會帶來另一種文明。而新文明的建構不能由技術主宰,必須有人對此負責。這又需要回到價值倫理的層面去構建。
周榕說到,技術是組織文明的材料,當下會催生新的文明。而現有的意識形態主張,都是從舊文明裡面出現的。因此,保持批判性思維可能更重要。
WeCityX團隊總結:
人工智能的高速發展,並在各個領域取代人類,常常令人擔憂甚至心生恐懼。如何充分利用機器智能,而又充分發揮人的價值,在各種場景配合有度呢?
混合智能,或者說人機混合決策,可能是目前較為現實的方式。其兩種表現形式是“基於認知計算的混合增強智能”和“人在迴路的混合增強智能”。前者是指,在智能系統中引入各種受生物啟發的計算智能技術,如模糊系統、神經網絡系統、進化遺傳算法等技術。而後者則將人的作用直接引入到智能系統中,形成人在迴路乃至以人為中心的混合智能。前者善於在關鍵時刻快速決策;而後者,也許才是新的人類文明形態的最主要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