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成功的 、屹立於世界舞台的大國，不能沒有文化輸出，必須在人類文化的長河當中留下自己的印跡。作為後起之秀，中國經濟真正發展起來，也就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而文化產業的現代化發展，也只走了很短一段路。所以，在產業的全球競爭力方面，我們曾經遠遠落後於那些老牌強國，一直到数字時代才迎頭直上。就拿亞洲國家來說，大家都熟悉日本動漫、韓國娛樂產業。而談到有全球影響力的中國文化產業，許多人能想到《原神》《王者榮耀》這樣的遊戲，其次可能會想到在歐美頗為流行的TikTok；可是還有呢？難道僅僅是這些了嗎？

很多人都忽視了，其實中國網文是一個相當成功的文化輸出案例，甚至可以說是近年來中國最成功的文化輸出成果之一。看看中國作家協會《2022中國網絡文學藍皮書》中的這組数字就知道了：

• 截止2022年底，中國網文已向海外輸出作品16000餘部，包括實體書授權超6400部，上線翻譯作品9600餘部；
• 中國網文的海外用戶超過1.5億人，在年輕人當中尤其流行，比如閱文海外門戶的“Z世代”用戶比例就高達75.3%；
• 難得的是，中國網文出海的覆蓋面極廣，讀者遍及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以閱文海外門戶為例，讀者最多的國家是美國，讀者增速最快的則是巴基斯坦。

或許還有人認為，即便有上述戰績，中國網文出海還是只停留在草根或垂類層面，難以像好萊塢電影、日本動漫以及韓國娛樂產業一樣，成為一張“文化名片”。然而，就在前天（10月18日） ，閱文集團CEO兼總裁侯曉楠成為了參加法蘭克福書展“全球出版50強CEO對談”的第一位中國企業家。要知道，法蘭克福書展是全世界最大的圖書展會，出版業人士應該很清楚其規模和影響力。

在本屆書展上，侯曉楠與國際書業研究院院長呂迪格·魏申巴特共同討論了網文對全球文化產業的影響，多家主流媒體和出版專業媒體對此進行了深度報道，評價中國網文為全球出版帶來了全新的產業模式；法蘭克福書展副主席還參加了閱文海外門戶起點國際的品牌升級儀式。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中國網文被世界主流文化界認同的標誌性事件，也是凸顯中國網文全球影響力的一個符號。就像侯曉楠在本次對話中所說：“中國網絡文學已經成為世界的網絡文學。網絡文學的全球獨創性在於：開放、包容、共創。無論是開放的創作機制、多元的文化背景，還是深度的讀者參与和產業融合，都讓網絡文學擁有高度的包容性和活力。”

其實 ，早在2022年，全球最大的學術圖書館之一——大英圖書館，首次收錄了16部中國網文作品，包括大家耳熟能詳的《贅婿》《大國重工》《大醫凌然》等，它們涵蓋了奇幻、科幻、歷史、現實等多個網文常見題材。從更廣泛的視角看，2021年火遍全球的奈飛劇集《魷魚遊戲》，人人都承認它受到了中國網文“無限流”的深刻影響；此後的《財閥家的小兒子》，則是一部典型的網文“重生流”題材作品。中國網文的題材、敘事風格、創作構思，正在對全世界影視產業施加難以忽視的影響，潛移默化地改變着人類“講故事”的方式。

網絡文學可以說是真正中國原生的互聯網模式的全球性成功。在認識到中國網文在文化輸出上的重大成就之後，讓我們回答一個問題：為什麼中國網文能火到海外？這個問題不難回答，中國網文輸出是三個因素共同交織的結果：

首先，在過去二十年發展中，中國網文（尤其是以起點為代表的“閱文系”平台）形成了一套完整成熟的創作體系，並在此基礎上打造了自給自足、良性循環的內容生態。在今天的中國，一個富有才華、比較勤奮的年輕人，若是樂意在網文創作上面進行嘗試，就可以得到全面的、系統性的支持：經驗豐富的編輯為其把關、提供創作指導，良好的付費制度為其提供可持續的物質收入，發達的讀者社區文化則為其提供精神上的幫助。就像好萊塢電影工業、日本動漫工業一樣，中國網文也堪稱當代的“無煙創意工業”，分工明確、產業鏈健全，在體系化、現代化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中國遊戲產業。

附帶說一句，把互聯網打造為原創文學的一個主要發源地，實現文學創作及出版的“互聯網化”，是中國的一個重要創新。自從互聯網誕生以來，世界各國普遍誕生了一批基於互聯的文學作品，BBS、博客、社交媒體均成為了文學創作的舞台。但是，哪怕在發達國家，基於互聯網的文學創作一般也是零散的、不成體系的，只是對傳統創作和出版體系的補充。中國既是極少數實現了“網文產業化”的國家之一，也是網文產業最發達的國家（沒有之一）。就在10月7日，閱文作家橫掃天涯受邀赴波蘭參加中國網絡文學分享會，波蘭作家協會華沙分會主席茲比科夫斯基、波蘭著名漢學家馬丁·雅各比也參會發言，肯定中國網文的影響力。此次網文作家海外分享活動不是個例，此前也有作家受邀去韓國、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地分享。

其次，中國網文生態系統的完善，催生了創作的多元化趨勢。近年以來，反套路、新類型、類型融合成為了網文創作的新範式。前有“腦洞文”“大綱文”，後有“觀影體”“綜漫流”，以及“模擬器”“中西融合”等各路流派……現在的網文，早已擺脫了十幾年前的千人一面，而是像一盒內容豐富的盲盒巧克力，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吃到的是什麼味道。網文讀者甚至經常產生“好萊塢大片的劇情遠不如起點網文”的感嘆——如果你經常讀網文，就會發現這種感嘆其實很有道理！

例如上文提到，在起點火了十多年的無限流、重生流，現在輸出到歐美市場竟然也毫不過時。近年來在國內比較流行的科幻奇幻混搭、現實與浪漫主義融合的創作潮流，也潛移默化地體現在了歐美的一些流行影視劇中。與其說是歐美編劇在有意識地模仿中國網文，倒不如說中國網文已經對好萊塢主流敘事方式構成了足夠的影響，任何人都不可能迴避這種影響。這就是創作進化帶來的“降維打擊”。

第三，中國經濟和文化整體崛起的大背景也不可忽略，就像美國電影、日本動漫的興起伴隨着本國國際地位的提高一樣。比如在起點國際的評論區，“道”、中國美食、武俠、茶藝和熊貓都是外國讀者最常評論的中國元素，與它們一同出現的是北京、上海、杭州、成都等中國大城市的名字。顯然，中國的崛起引發了海外讀者對中國文化、中國作品的興趣提升，他們閱讀中國網文反過來又進一步提高了對中國的了解，這是一個相輔相成的過程。

那麼下一個問題又來了：中國網文還能怎麼繼續提高自己的影響力？網文輸出的下一階段方向是什麼？其實，最近幾年網文出海的發展歷程，已經回答了這兩個問題——第一是建立完整的海外創作體系，實現網文創作的“本地化”與“全球化”；第二是深挖網文IP開發，充分發揮網文的“IP源頭”屬性，發掘影視、動漫、遊戲……等多元化內容改編的潛力。

先說第一條。截止2023年6月底，起點國際的海外網絡作家就高達38萬人，近五年複合增速超過100%；海外原創作品56萬部，最近一年之內就新增了14萬部。起點國際海外作家數量最多的國家依次是美國、印度、菲律賓、印度尼西亞和英國，堪稱不同文化背景、不同收入水平國家的“網絡創作者大團結”。目前，這些海外原創網文覆蓋了15個大類、100多個小類，並且開始出現一些“海外本地化”的流派。中國網文內容生態的全球輸出已經初具規模，再過幾年時間必將更加發達。就像全世界商業電影開發都受到了好萊塢影響一樣，我們或許可以說，全世界網絡文學創作都將打上“中國烙印”。

再說第二條。2021年以來，奈飛等歐美流媒體巨頭紛紛加強“亞洲製片”投入；以前歐美人心目中的“亞洲製片”主要是指日韓，現在則越來越多地指向了中國，奈飛版《三體》等中國題材劇集的上映只是一個開始。如果說日韓影視產業的強項在於工業水平和歷史積累，中國的殺手鐧則在於網文IP起源：

• 第一位從網文中走出的虛擬偶像“恭弘=叶 恭弘修”，就來自閱文作品《全職高手》，在全球都有大批粉絲。
• 2020年底，由閱文作品《許你萬丈光芒好》改編的越南劇集在當地掀起收視狂潮。2021年以來，《贅婿》《斗羅大陸》《錦心似玉》《雪中悍刀行》等一批中國網文改編劇集先後登陸歐美流媒體平台。
• 《慶余年》第一季已經在全球27個國家和地區播出，第二季剛殺青就有近700萬觀眾在騰訊視頻上預約，未來這部劇也會在迪士尼+上向海外播放。

我相信，這隻是一個開始。影視是一個創意產業，有誰比中國網文作者更擅長“開腦洞”，又有誰比中國網文平台更適合持續提供新穎的故事創意呢？過去多年，人們習慣了文化娛樂產業的Copy to China。就在這幾天，索尼影業購買《你好，李煥英》改編權，將拍攝好萊塢版李煥英。從《三體》《你好，李煥英》這些中國作品不斷被海外看中進行改編，人們第一次看到了好萊塢的Copy from China——隨着時間推移，進一步演化為Cooperate with China應該只是時間問題，而且這種演化的速度可能遠遠超過一般人的預期。

2020年，我們目睹了《原神》如何風靡全球一百多個國家、成為二次元開放世界遊戲的歷史性大作。2022年，我們看到了奈飛版《三體》劇集的預告片，雖然它不一定符合國內觀眾的口味，但仍是近年來歐美罕見的“中國題材影視大作”。2023年，中國作家殘雪又一次成為諾貝爾文學獎獲獎熱門，儘管又一次惜敗了，但中國嚴肅文學在全球的影響力得到了驗證。從這一系列事例中，我們都能聽到中國文化輸出的腳步聲，儘管與中國經濟崛起的速度相比，文化輸出的速度還是遠遠不夠的。

而中國網文，有可能為中國“文化輸出提速”提供新的動力、成為其重要引擎嗎？讓我們拭目以待。